医学博士应聘做校医，校医到底有多香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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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校医，工作内容琐碎，但节奏可控，基本都能早八晚五双休。但如果在意薪酬、职称、职业发展，可能不适合在校医院工作。
【资料图】
撰文 |燕小六
日前，复旦大学附属中学公示，拟聘一名医学院临床博士任该校卫生保健员。学校回应媒体称，应聘这一岗位的人数众多，不少是在职医护。2021年刊发的《中国中小学校医队伍建设现状》指出，在受访的538名校医中，有医学背景者占比达33.5%，本科生最多见。
10多年前，邹明毕业于一所“双一流”高校，手持“国家级一流”专业、4年制护理学本科学历，找工作可谓随便挑。
入职当地某三甲医院临床科室仅1年，邹明就决定辞职。除了懂她的妈妈，家里其他人都不同意。但反对的声音在她考上当地某中学的在编校医后，就停止了。“大家都很开心，觉得校医比护士好。不值夜班、不加班、有带薪寒暑假。”在部分地区，在编校医还意味着可以落户，能通过就职学校、解决子女入学问题。
邹明看到复旦附中的公示后表示，“做校医的价值感、成就感肯定不及在医院。我有一个老同事就是从临床医师转行做校医，后来又回了医院。所以，在你真正迈出这一步之前，一定要想明白、做出取舍。”
入职校医后，肠易激不治而愈
距离心血管专业学硕毕业还有半年时，王洁就决定未来去做校医。
那时，王洁已经在某三甲医院心脏重症监护室工作较长时间。除了没有签字权，干的活和临床医师一模一样。回忆往昔，王洁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累，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不适合干临床。“我做事特别走心。有时明明躺下睡着了，患者的生命维持系统一报警，我立马能从床上弹起来，都不用别人叫。如果患者情况危重，这一宿就别想睡了，满脑子是病情进展。不像有些同事，处理完病人、回来倒头就着。”
毕业前夕，王洁连轴转数月。她的身体报警了，便秘和腹泻交替出现，被诊断出肠易激综合征。此时，王洁已经结婚，丈夫工作也忙。她不想重蹈科里带教老师的工作和生活状态。“夫妻俩要出差，得掐时间。一个人到家、接过半岁大的孩子，另一个拎起包、马上走。”
找一个有临床专业门槛、不浪费多年所学、又能顾家的工作，成为王洁择业的第一标准。多方寻找后，她顺利考入某高校、任校医，学历背景好、有执业医师资格证等都是加分项。
多名放弃临床的人士告诉“医学界”，做校医属于“转型”，主要原因就是不想上夜班、压力大、不适合临床。2022年4月刊发的《我国三级公立医院医护人员离职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》有类似发现。研究称，近1/4医护最近想离职。相较于护士，医生有离职想法的比例更高、实施可能性更大。自我感觉不能兼顾工作与家庭的人更可能出走医院，此后会转行、转型的医护比例分别是57.30%、76.53%。
身体不行是另一个触动因素。李旭红对太原市987名医务人员展开调查，发现肠易激综合征患病率达21.28%，女性多于男性，职级低的多于职级高的。除消化道症状外，患病医护的强迫症状、抑郁、焦虑等得分都较高，有统计学差异。
做校医一段时间后，王洁的肠易激综合征不治而愈。她形容校医工作属于阶段性、按部就班的忙。每到开学季，有大量的新生入学疫苗查验、组织疫苗补种、上传下达各种文件等工作。其余时间多是日常性事务，鲜有突发。
“工作内容琐碎，但节奏可控，基本都能早八晚五双休。”邹明告诉“医学界”。
教人考校医，被“问爆了”
2022年至今，有社交媒体博主发帖，在线指导他人报考事业编校医。很多人留言“真香”。相关帖子详列全国多地事业编校医的校招时间，讲解不同地区笔试题型，以及细数当地应聘资格。其中，被“问爆”的问题无非是怎么找、谁合适、考什么。
目前，国家层面涉及校医的文件主要有4份。其中，1990年颁布的《学校卫生工作条例》明确了从业资格和人数配比。其中要求，寄宿制学校或600名学生以上非寄宿制学校，应配备持有卫生专业执业资格证书的卫生技术人员；600名以下学生非寄宿制学校，也可以配保健教师，或由有教师资格者担任。2010年的《托儿所幼儿园卫生保健管理办法》要求托幼机构聘用相关人员，应按照学生人数150:1配备。
根据多地事业单位校医招聘简章，很多专业能报考专职的校医岗位，包括护理学、临床医学、中西医结合等医药卫生、营养保健相关专业。若面向社会人招聘，各地要求1-10年不等的工作经验。
各校对应聘者的学历、资格要求，会随教育阶段而水涨船高。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2023年公开招聘校医称，性别不限，年龄45周岁及以下，大专及以上学历，具有执业医师或执业护士资格。北京某高校校医告诉“医学界”，该校招聘要求研究生以上学历，职称为主治或副高。
校医也有“兼职”的。这既描述出一种工作状态，更说明部分从业人员的跨界背景。《中国中小学校医队伍建设现状》称，大部分有医学背景的校医属于“兼职”，即校外还有任职。此外，教育及体育背景出身的校医占比分别为32.5%和9.7%，另有20.3%的校医既不是医学背景，也不是教师背景。邹明就见到过生物、化学、体育老师兼任校医的。
各地招聘政策在其中发挥着作用。《中国卫生政策研究》2019年文章显示，山东校医具有相对较多的执业医师资格证，这得益于该省开展校招等举措，相关做法已停止。河北存在较多的医校联合模式，因此校医中执业医师资格证和教师资格证皆多。青海及陕西以教师资格证为主，与当地医疗人力资源不足、当地经济水平有关。
校医也得“首诊负责”
有网友认为邹明凭着护士资格当校医，属于“非法行医”。“这是典型的误读。”她说。
邹明解释，中小学校医或保健教师的工作很杂，要对接卫健委、疾控、社保局等多部门。日常最重要的工作是传染病防控和常见病防治。比如每天统计学生因病缺课情况，做好病因追溯，有确诊传染病的学生要及时隔离，对班级消毒，把控复课时间。如果是在幼儿园做保健教师，还要负责膳食营养、食品卫生、饮用水卫生等。
另一大块内容是每年组织学生体检，然后汇总数据、分析比对，再反馈给父母，以指导学生防近视、肥胖、龋齿等。她还会不定期地占用升旗仪式、班会时间，开展健康宣教。
邹明偶尔会做“治疗”，主要是伤口消毒、贴创口贴、喷云南白药。遇到内科病症时，会量体温，嘱咐孩子多喝热水。学校没有检验检查条件，遇到其他情况就会让家长接走、送去上一级机构看病。
相较于幼儿园和中小学，大学校医的工作内容更宽泛，还包括爱国卫生、计划生育、职工医疗统筹等，文案工作占到85%。
大学校医院往往属于医疗机构，获准开展的医疗内容与其规模、备案级别相关。成立于1958年的北京大学医院是北京大学的“校医院”，属于综合性二级医院，服务周边多个社区。北京理工大学校医院又称北京理工大学社区卫生服务中心，是一所一级甲等医院，服务人口约5万人。这两所大学医院都向校外民众开放。
王洁所在校医院仅服务在校师生。其配置像全科中的内科，药物储备与社区卫生中心差不多。平日里，王洁会根据主诉、症状描述等，凭经验完成初步诊断。老师们来校医院，主要是拿药。她认为，临床工作经验对做校医工作是有所帮助的。但多数情况下，相关专业应届毕业生完全处理得来。
按照卫健委要求，校医要遵循“首诊负责制”。王洁认同这是职责所在，更是一份压力。校医是学校内唯一的专职卫生保健人员。遇到紧急突发状况时，必须迎上去。但校医院是单一科室，无法做到多科室联合，不具备急救方面能力。过分强调校医的“首诊负责制”，可能是一种“神化”。
王洁感觉到，有些学生对校医的态度很矛盾。自己不舒服时，希望校医能第一时间完成转诊、让其去大医院。若看到别人不舒服，又觉得校医是专业人员，应该立刻施治且一定能治好。
矛盾或源于不信任，有时会演变为冲突。按照预防传染病相关要求，王洁每天中午11:30要例行对校医院进行消杀。因为要使用紫外线灯，她会在这一时间段停诊、锁门，确保安全。有人11:35到校医院但看不上病，就向校方投诉，称其疾病被耽误了。
什么人适合做校医？
在王洁记忆中，校医队伍整体规范化是近两年的事。“以前，有些地方觉得校医务室就像超市一样，有人看守、能拿药就行。偌大的校医院就一个工作人员，往往是非临床医学背景。”
《中国公共卫生》2022年文章显示，我国中小学校医和卫生室配备严重不足。校医配备率为17.27%，学生与校医人数配备比例为3457:1，专职校医配备比例为5229:1。按中小学600:1的配备标准，校医配比达标率仅1.94%。
新冠疫情是重要的改变节点。一时间，多地开始招聘专职校医，教育部门时不时到校检查。找邹明咨询考在编校医的人多了。“如今我对新手校医的建议是，非常推荐护士、女生转行。如果是医生或男生，请谨慎考虑。”邹明说。
她表示，入职校医后，自己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瓶颈期。人的最高需求是实现自我价值。老师可以通过学生成绩来证明自己、桃李满天下。校医们毕业于正规医学院校，学历资历不差，但在学校属于教辅、二线岗，比起在医院，有很大的职业价值感落差。
这种落差还体现在职称晋升、职业前景等多方面。根据《中国中小学校医队伍建设现状》，校医队伍建设处于“特殊地带”：行政属于学校管理，专业技术属于地方卫健委管理，职称和编制属于人社部管理。其职称、编制的具体管理部门、晋升渠道和标准等，均未明确。
就编制来看，学校会优先将编制给予专业课教师。由于执业点是学校、无法开展科研和临床业务，校医最高只能晋到中级职称。没有编制、职称不高，直接影响薪酬和福利。《中国中小学校医队伍建设现状》指出，大部分校医采用固定工资制，不设立绩效工资，有医学背景者的工资集中在≤4000元。其津贴补贴水平较低，《学校卫生工作条例》明确规定校医享有卫生保健津贴，至今大部分学校未予落实。
根据卫健委要求，王洁、邹明每年都要参加继续教育学习、定期考核，以便注册其执业资格证书。通过个人努力，王洁已经升至主治。她关注到近年职称评定不断变化。如今要升副高，不仅需要卷面考试，还有带教任务、管床数等硬指标。她觉得后续晋升难度极大。
至今，邹明做校医快9年。在其了解的校医同行中，女性的最高职位是学校工会组长，男性的最高职位是总务主任。她说，从职称看，如果进医院是初级岗位，自己不努力，可能干到退休就一直是初级岗位。“我更看重学校单纯的人际关系、友善的工作氛围、朝气蓬勃的状态。如果在意薪酬、职称、职业发展，可能不适合在校医院工作。”
资料来源：
1.中国中小学校医队伍建设现状. 中国学校卫生. 2021,Vol.42,No.12
2.我国三级公立医院医护人员离职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. 中国医院管理. 2022年4月第42卷第4期（总第489期）
3.太原市医护人员肠易激综合征患病情况及心理健康状况分析. 山西医科大学硕士学位论文. R574.62
4.谁在为中国中小学生的健康守门?——中小学校医室人员的现状、功能定位及发展方向. 中国卫生政策研究. 2019,Vol.12 Issue(2):70-74. DOI:10.3969/j.issn.1674-2982.2019.02.011
5.中国中小学校医队伍建设现状. 中国学校卫生. 2021年12月第42卷第12期
6.北京市中小学校校医和保健教师队伍现状调查. 中国学校卫生. 2015年3月第36卷第3期
7.中国内地中小学校医和卫生室配置情况调查. 中国公共卫生. 2022年5月第38卷第5期
